临高语族群:从农耕手作到人文蔚起
临高先民已经掌握较高的航海和捕捞技术,自古迄今耕海牧渔。 海南日报记者 张茂 摄
学者认为,南渡江的名字是“临高人”起的。在临高话里“南”是“水”的意思。 海南日报记者 张茂 摄
由于种种原因,拥有辉煌历史文化的临高语族群,却很少被人提及和得到应有的重视。
不过,如今这种状况正在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学者参与到了临高语族群的研究,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临高语族群不仅是第二个登上海南岛的族群,而且在从汉至宋一千多年的历史中,在海南岛上占据着主导地位,更为后来海南岛明清时期出现的人文郁起局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临高语族群(“临高人”)是怎样的一个人群?他们从哪里来?学界意见很不统一,至今没有定论。一般认为,临高语族群古时候是古代骆越族的一个分支,大约春秋战国时期从今天的广西东南部与广东西南部跨海来到海南岛上的。这是继黎族第一个登岛之后的第二批较大规模登岛的族群。
说临高语族群是骆越族的一个分支并不等于说现在的临高语族群(“临高人”)就是少数民族。因为临高语族群早已汉化。闽南人古代也是少数民族,后来也汉化了。
农耕文明与“编户齐民”
临高语族群人登上海南岛之后,主要生活在什么地方?根据一些学者的研究,临高语族群的先民上岛后最先生活在南渡江流域,亦即现在的海口市区及琼山区范围,然后逐步扩大到海南岛四周沿海。
尽管临高语族群居住区域的扩大与缩小在各个历史时期均有变化,但南渡江流域即原琼山县区域在古代一直是临高语族群的“大本营”,而现在的临高县则是临高语族群的最后一个据点。自宋代以降,闽南人带来了更为先进的文化和生产力,临高语族群便慢慢被同化了。
这样讲有什么根据吗?除了对古籍考证等研究外,海南地名的研究也是个方面。地名是历史的“活化石”。据海南师范大学刘剑三教授等的研究,海南岛沿海的许多地方均保留有临高语族群起的地名,尤以岛的北部最多。海口市郊和琼山区农村现在讲的村话都是“临高话”,当然有很多已经掺杂了闽南话,或者说是变了味的“临高话”。
海南第一大河南渡江的名字也是“临高人”起的。在临高话里“南”是水的意思。近四百年前顾祖禹写的《读史方舆纪要》,就知道南渡江是当地人起的名字,“南”是水的意思。他说南渡江是“土人呼水为湳,故名。”而在“临高话”里“渡”是河的意思,“南渡”两字连起来就是“河水”之意,“江”字应是后来加上去的。
由于南渡江流域适宜耕作,因而孕育出发达的农耕文明。我国重要典籍《汉书》卷28下“地理志八”记载有关海南岛的内容说:“民皆服布如单被,穿中央为贯头。男子耕农,种禾稻苎麻,女子桑蚕织绩。亡马与虎。民有五畜,山多麈麖。兵则盾、刀、木弓弩、竹矢,或骨为镞。” 这段记载,过去认为指的是黎族先民,而经历史学者的深入研究,认为这是不对的。
我国著名区域经济史研究学者叶显恩说,过去由于误认为岛上除黎族外,没有别的族群。关于“男子耕农,种禾稻苎麻”、“女子桑蚕织绩”、“民有五畜”等民众生计方式的记述,应是指从事农耕稻作经济文化的“善人”,亦即临高语族群的先民。
他说,临高语族群农业文明发展到唐代,更是发达。据《唐大和上东征传》记载,鉴真和尚东渡日本时因遇台风漂流到海南岛的所见所闻,说明临高语族群到唐代中叶时,已经种两季稻,加上十月再种粟米,实现一年三熟了。“养蚕八度”,蚕丝业发展也达相当的高度。我国长江流域广大地区,自秦汉,历魏晋南北朝,至隋代,《史记》《汉书》《晋书》《隋书》等正史都用相同的文字记载:“楚越之地,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就是说经历约千年,依然沿用“火耕而水耨”(用火烧荒,在其间点播种子,杂草丛生时引水淹芟除之)。而僻居海隅的临高语族群却已经达到“养蚕八度,收稻再度”的农耕水平。
叶显恩说,对临高语族群的农耕文明现在研究得还不够。他说,正因为临高语族群很早就开始了农耕文明,由此可以推断,在秦汉及尔后相当长的时期里,当已有社会组织和家族组织,这对于海南岛归化汉王朝,接受先进的郡县制,纳入编户齐民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或者说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发达的手工技艺
叶显恩认为,历史上,临高语族群还用棉花线织造的汉代广幅布、唐代斑布,都是上交朝廷的贡品。它与宋代被赞为“尤工巧”的“古所谓白叠布”,以及赠给来客苏东坡的“吉贝布”等,是一脉相承的。其技艺之高超,同临高语族群的先人骆越先进的织染技术有关,也同历史上棉花最早传入海南岛,临高语族群得益在先有关。
他说,棉花,出现于四五千年前的印度河流域,从此传播世界各地,传入中国有三途:一、从印度入海南岛,再传福建、广东、四川,时在秦汉;二、经缅甸入云南,也在秦汉,似比入海南一途稍迟;三、经西亚入新疆、河西走廊,时在南北朝。传入长江流域以及黄河中下游已是宋元时期了。秦汉传入海南时,得益的正是临高语族群。
据房千里《投荒杂录》记载,到了唐代临高语族群的日用手工技艺如造船、纺织、木竹、五金已比较高超和发达。
该书说,琼州郡守韦公幹贪黩成性,掠夺良家子为臧获,蓄藏有四百个奴隶。开设手工作坊,大半奴隶被驱使从事手工业劳动。“有织花缣文纱者、有伸角为器者、有镕锻金银者、有攻珍木为什具者”,还设有监工负责“日考月课”,唯恐奴隶制作的产品不按规程。作坊设在其庄园中,输入物料,运出产品,熙熙攘攘,“其家如市”。韦公幹还派人到沿海各地砍伐坚韧的珍奇良木,用以造船,以及制造精良的木具,曾制造两艘大舟从事海上贸易。
文化碰撞融合 宋明人文郁起
临高语族群自秦汉以来在不断地融化登岛零星的汉人中逐渐提升自身的文化,尔后冯冼家族为实施对海南的管辖,带来了一批家人、随员,以及戍守军士。这是一批与中原文化有了接触的群体。登岛后可能为不断汉化的临高语族群所融合。因而使临高语族群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唐代被贬谪到海南岛的唐朝官员为数相当可观,据海南大学唐玲玲教授统计,有王敬晖、杨炎、李德裕、韦执谊等60多人。加之宋代的谪官逐客,就更多了。他们传授儒经,广施教化,言行身教,得益最大的是临高语族群,因为这些被贬的官员都生活在临高语族群中间。
临高语族群的主要家园,即南渡江流域以及西部的琼(山)、澄、临、儋一带,官办的府、县学、社学和书院,以及私立学校纷起,人才肇起。这一地域依然是海南文化最发达的地区。宋代,海南岛中进士者13名,中举人者也13名。琼山因处于本岛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自宋元而明清,科举人才几占一半以上。到了明代,更是人文郁起,举进士63名,中举人594名,尤其是出现了“丘(濬)海(瑞)文化现象”。
叶显恩认为,回顾历史可以看出,临高语族群在海南古代历史中,占据文化主流的地位。临高语族群在历史上的贡献是巨大的,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是值得我们发掘和弘扬的——
一是由于“善人”归附汉皇朝,并纳入编户齐民,使汉皇朝在海南有了统治基础,正式把海南划入国家版图,并且一直延续至今。
二是临高语族群对我国纺织技术的贡献,从汉代的广幅布,唐代的花缣文纱,乃至宋元的棉布纺织,一直居领先地位。
三是临高语族群最早在嵌镶于风情万种的南海碧波之上的南海诸岛,不畏风波,勤奋勇敢地在那里从事采集捕捞,攫取海中的资源,而且世代相承。他们的历史业绩,对宣示、维护南海权益,做出了的重要贡献。
四是崇文重教,开放包容。自唐代始,对贬谪南来的中原文士,临高语族群总是怀着景仰感激之情,接受中原文士散播的文明因子,而没有拒之门外。
五是临高语族群的海洋文化,是一笔极其丰厚的精神遗产,亟待认真总结,大力弘扬。
从关于南海交通的最早文献记载《汉书·地理志》看,西汉朝廷曾派遣译使率领船队从徐闻、合浦港口出海,向南行驶就到海南的西北部沿海。再往西南行,到达中南半岛,直通东南亚各地,或通过接驳到达印度东南海岸、斯里兰卡等地。说明早在汉代,临高语族群有可能已参预开拓海上丝路的活动。(作者:陈江 来源:海南日报)